背着妹妹看秧歌

王红玉

小年一过,义顺公社革志大队的大队部就开始组织屯子里的社员们扭大秧歌了,由大队书记郑万江亲自率领,每人脚踩一副木头高跷,有高的,有矮的,有直的,还有弯的,用大麻绳左三圈右三圈地缠在腿上,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纸花冠,穿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花棉袄,有条件的穿上绸子做成的裤子,没有条件的干脆把家里的大红花被面拆下来围成裙子,别说,还挺好看。有扇子的舞扇子,没有扇子的舞绸子,连绸子都没有的,干脆就舞手帕,舞毛巾。不管黑脸白脸嫩脸老脸,都涂上厚厚的白粉和腮红,唇彩很夸张,一挤眉一弄眼,煞是滑稽。那时候虽小,但总感觉这些人鬼模鬼样的,长大之后才恍然大悟,他们像极了给死人送葬时烧的那些红裤绿袄的纸人。

喇叭嘀嘀哒哒地吹,锣鼓咚咚锵锵地敲。从初一扭到十五,满屯子的雪地上到处都是他们的高跷踩下的坑坑点点。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孩子凑热闹,哥哥牵着弟弟,姐姐背着妹妹,一串一串的,就像用绳子拴在秧歌队后面一样,如影随形。同样是穿着破烂衣裤,同样是红苹果麻土豆般灿烂的笑脸。八九岁的我,背着小妹妹,和其他孩子一样跟着秧歌队一起扭,他们扭到哪,我们就跟着扭到哪。寒风中,小孩子们都冻得鼻涕拉撒,我拖着两桶大鼻涕,妹妹拖着两桶小鼻涕。因为背着妹妹,来不及擦拭,鼻涕攒多了,就被风直接糊到了脸上。累了,我想把妹妹放下来,可妹妹趴在我身上纹丝不动,不肯下来。回家休息吧,但又舍不得离开秧歌队,只好继续,那感觉,真是累并快乐 着。

踩高跷是个技术活,我一直纳闷,那些大人们怎么可以踩在木头棍上撒欢似地又扭又跳。当然,也有得意忘形之时不小心摔倒的,身子歪在冰冷的雪地上,支起两只大高跷左翻右翻爬不起来,看热闹的就一拥而上,齐心协力把他立将起来。那家伙也不客气,俯身摸摸其中的一个人的头,就急急地七扭八拐地插进队伍里去了。

正月初一,秧歌队开始挨家挨户拜年。拜年,是要给赏钱的,秧歌队员们要求也不高,两盒葡萄香烟,就足以让大家心满意足。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穷人扎堆啊,就是这两盒烟,有的农民家也拿不出来,什么都不拿吧,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只好一听喇叭声近了,就逃之夭夭,此为被拜年吓跑的。有时候,秧歌队进了院子,锣鼓喧天地扭了一大圈子,一回头,却发现人家是铁将军把门,真是无比扫兴。喇叭声锣鼓声戛然而止,大家干脆三五成群地坐在院子的墙头上歇一下,也不生气,一边休息,一边抽烟,一边笑骂着这一家主人抠门,然后重整旗鼓,继续到下一家拜年。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秧歌散了,我背着小妹妹,脑袋里装着喇叭声和锣鼓声蹒跚着秧歌步踏着高跷印回家,余兴未尽。晚上做梦,自己威风凛凛地踩着大高跷扭秧歌,身上仍然背着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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