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军:白垩纪艳史

文/刘爱军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来得太突然了,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一时还没缓过来。”

“爬起来把床头的烟递给我。你抽吗?”

“还不曾有过想抽烟的念头,也许过了今晚会有。”

“爱上我了?千万别。你对女人抽烟怎么看?”

“你们女人抽烟看起来很美,我指的是性感这方面。但尼古丁的味道容易与女人特有的灵性串味。不过我还是喜欢欣赏女人抽烟的样子,每当王琼翘着二郎腿抽烟的时候,每当我从门缝里看见她嘬起的红嘴唇、劲燃的红烟头与细长的红鞋跟这三点形成一条要命弧线时,就会觉得我的头上突然长出一对兽角来。”

“哎呀,你可笑死我了。想不到你还挺幽默 的。什么性感啦、灵性啦,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胡乱编排了来强加给我们女人身上的。几千年下来这么一咋呼,我们也就只有顺从的份了。谁去真的在乎这些!”

“哎,女权主义害死人。看来还得把你们的脚给裹起来。且不论道德与权力,单从审美层面难道你不觉得从男人也是同样如此吗?”

“半点没觉得。还是贾宝玉说得对你们男人啊都是些浊物,白辜负了些好名好姓。”

“哎,你哪里知道这是有史以来男人自发地对女人道出的第一声忏悔。在那些女孩子眼里尤其是在黛玉眼里他可是“造化中神秀”的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当然审美也是有阶级的,焦大就不会爱上林妹妹,在他的眼里只有爬灰和养小叔子。”

“哦,对了,你说的那个王琼是谁呢?”

“我的一个邻居,和我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住楼上她住楼下。经常把一些引起我不适的内衣裤晒得满院子都是。最要命的是如遇下雨还要我帮她收起来。”

“艳福不浅哎。光义务劳动了?就没挑件儿特别不适的留个念想?”

“不是没想过,可一转念又觉得区区举手之劳,还向人要一回扣多少有点儿不大体面。”

“切!起来把衣服穿上继续讲你的白垩纪艳史”

“今晚的我们这算的上是寒武纪吧,生命之初肇,本源之神圣。我会秉笔直书的。”

“你的寒武纪,我的中世纪。别岔开话题说王琼”

“对对对还得继续拿她当宵夜。有一次吧她好像是喝了点儿酒,看到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便摇到我的跟前说笑道:要不是大你七八岁我就跟你好了去。一股掺了酒气的香水味直往我鼻子里挤。我没敢抬头看她,只顾一个劲儿地猜测她左脚踝上的那朵纹饰是玫瑰还是月季,以及她墨绿色的高跟鞋与地面夹角的度数是不是和哥德巴赫猜想相一致。”

“得了吧,别把他老人家抬出来挡枪。原来是老牛想吃嫩草,不过也没什么女大八开新花嘛。怕是酒后吐真言吧。后来呢?”

“后来——衣服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偶尔帮她收收,酒她也会一如既往的偶尔喝喝,可像类似的暧昧的话却再也不曾听她说起过。有一次她一本正经地问我“你说人有灵魂吗?”看得出她心情 特别沮丧,精神有些恍惚。”

“别给我玩儿草蛇灰线啊,当心一语成谶。快回答你的灵魂之问!”

“她侧身半依在门框上,隐匿在高开叉旗袍里明晃晃的双腿与这初冬早晨的气温显得有点儿违和。昨夜的冷霜还没来得及从大丽花的叶子上抽身而去。她问我的时候眼睛死死的盯着院子当中那两只在地上秀着恩爱的麻雀。见我半天没言语便没好气的从嘴里撵出三个字来“问你呢!”视线却依然没有放过那两只麻雀。我只好胡乱搪塞她说是有的。并进一步告诉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其实共有着一个灵魂,换句话说就是男人和女人是一个灵魂的两种不同表现形式,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因为上帝造女人用的是男人的肋骨,所以灵魂没有性别我们都是幻觉。”

“你可真能瞎掰,那我倒要问你林徽因到底是和谁共有一个灵魂?梁思成?徐志摩?还是金岳霖?她对你的鬼话嗤之以鼻了吧。”

“倒是没有。她跟林徽因当年的情况差不多,对于灵魂的共有问题她也一时半会儿拿不准,摇了半天头看了半天麻雀悻悻地回屋去了。丢给院子一串鞋跟敲击地砖的咔嗒声。”

“看来跟你是没戏了,要不就是你避重就轻敷衍我。还是说说我们吧。经常看到你在永宁街地下通道里唱歌,吉他弹得不错。上学的时候我也喜欢来两下,比起你来倒是差远了。”

“看来你不是今天才经过那里,对我以身相许早有预谋?地下通道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魔性的地方,每到星期天的下午我特别喜欢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能感觉得到它特有的呼吸与张力。琴声撞击着扭曲的时空,反弹回种种兴奋与沮丧。我以我自己的方式与这格格不入的世界对话,触摸它扰攘掩覆盖下的原始。来这个城市三年了,这已经成为我生活 的一部分。”

“别臭美,以身我认账,相许谈不上。没告你扰民就算好的了。总听你唱到一首比较幼稚的歌,自己写的?”

“十四岁的时候吧,对,是十四岁。我爱上了我的语文老师。那年我初一,她是刚从师范学校分配来的毕业生。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牛仔服精神利落。眉目清秀,马尾辫上扎一棉布手帕,淡雅而不落俗套。我们背地里都叫她“小语文儿”。”

“没想到还有一出《俄狄浦斯王》呢。然后呢?”

“你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地对一个女人所展现出的那种纯美的迷恋,和那些带着莫大的戏谑条件反射般地给女生铅笔盒里塞纸条的轻挑绝对不可相提并论。这种迷恋干净而纯粹,就像对一幅风景画、一段轻音乐的激赏。那些窸窸窣窣的情绪色彩斑斓,像是被装进一只透明容器里,忧伤是蓝色的、兴奋是橙色的、渴望是紫色的。这是我与上帝的秘密,是不能被写进日记 里的。”

“经过你细致入微的铺设与渲染,我姑且将你这段情感体验鉴定为绿色食品。说重点”

“有你这句话也算我没白费口舌。我们学校教室是些红顶白墙的苏联式老建筑,校园 里清幽静谧。林荫道上九月的阳光从遮天的柳树缝隙里漏下来,摇摇曳曳地如同我无处安放的心思。我会竭力去捕捉她穿梭在校园各处的身影;会刻意去和她说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会仔细揣摩她惯常的形体和语态。她说我作文写得老气横秋,让我当了语文课代表为此我兴奋了一整夜。我就想当然的理解了希望这两个字,可是世间的美好有多少不是从想当然里破土而出的呢?”

“啧啧,有点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的腻歪。到底和那首歌有啥关系?”

“稍安勿躁。有一次在她布置的一篇作文里我没能按捺住自己的轻狂,写了一首诗歌 叫做《马尾辫儿的忧伤》,就是你听到的这首所谓幼稚的歌。交上去以后我的狼子野心算是昭然若揭了。第二天她在课堂上说了这样的话:这次作文有位同学写了一首诗歌,写的很不错,但我们的作文考试还没有给诗歌开绿灯。有兴趣私底下写写,也可与我交流。我想给大家讲个故事 。诗人 臧克家少年时期报考国立青岛大学,国文考试它的作文这样写道:生活充满了幻光/但谁要是追逐这些幻光/谁就会沉入无边的黑暗。闻一多先生看了考卷之后破格录取了他。但你们这个时代是不会有闻一多。希望这位同学好好读读臧克家这几句诗。放学的时候她让我留下来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考上大学我就嫁给你。”

“谁说这个时代没有闻一多,“小语文”就是你的闻一多。”

“大学毕业那年我去看她,临走时她问我还让不让我给你当媳妇了?说完我们都笑了。你看我的老底都向你揭了,我俩儿这档子事儿你总得给指条明路吧,非要陷我于不义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是你初次摘桃儿吧。看你慌不择路的样子就知道,还得我替你拨乱反正。以你的情商怎么也该是“何处西南任好风”才对,为何倒守身如玉起来。”

“别看我满嘴热闹,其实脑筋死得很。凡事的逻辑都觉得应该是先开花后结果,比照事情的发展顺序按部就班地进行方才心安理得。像这种不管题目就写答案的行为,还是挑战了我的承受极限。对于爱情 我有宗教情结,自认为是个清教徒。对于性它是个顺其自然 的结果,而不是随心所欲的口实。”

“那今天为什么就不坚持你的原则了?”

“我收起吉他时,当你指出了我在Bm和弦上细微失误的那一刻,我真的挺感动。在地下通道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遇到。尽管你此刻已有几分醉意,啤酒的气味多少有点刺鼻,嘴角拧出的笑明显掠过一丝轻狂,可我还是能在你凝固的眼神中看到你内心深处的翻江倒海来,你所有的神态举止都告诉我委屈两个字。跟你走,我是来听故事的。没想到故事没听着,自己却以身犯险进退两难了。”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女人?给你表演个仙人跳啥的?”

“我始终相信眼里不放过艺术瑕疵的人,内心必定柔软纯净。”

“过来抱抱我好嘛?”

“你看你,哭啥。抱抱就抱抱,反正都已经抱过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少来吧。我就是活得太压抑了,今天特想放纵自己一次。你一定会为我刚在床上拒绝接吻的举动感到奇怪吧。”

“我还以为你有洁癖呢”

“我生长在这个城市。大学毕业后家里动用所有的人力和物力为我谋得了这份穿制服的差事。工作没多久姜主任就经常扭动着腰肢来找我嘘寒问暖起来。几次谈心她便和盘托出了“头儿”看上了我的本意,并舔着脸说她这也是为领导分忧。让我先收起那些可笑的义正辞严反复权衡一下得失,正经找个靠山好为将来的前途搭桥方是正路。”

“没想到你们这谨行教化的地方也干着强买强卖的勾当。对你晓之以利,听起来用得还是策反的调调儿哎。换我早就一根儿绳子先将你绑了来再说,山大王看上了压寨夫人,还和你废什么话。呵呵。”

“有点儿正形儿好不?刚看你有点儿顺眼来着。”

“其实我这个人顺眼的时候多,习惯了还容易上瘾。后来怎么样了?《烈女传》我都给你空出来了。”

“你不知道我一想到那个裤腰带系在胸口发际线退到脑后的人就恶心。见我仍是书生意气姜主任便很快翻了底牌让我去留自己选。并又感慨了一番:我知道这对你很难,其实看透了也就这么回事无非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不瞒你说我能坐上这个位子不也演得是同样的戏码吗?好歹你的戏还是出《三顾茅庐》多少有些体面,当初我可是唱得《麻姑献寿》哎,主动投怀送抱的。我们这个框框在外头的人是变着法儿的要往里钻,可进来之后你就不是你自己了。我们这个框框比不得市场里卖菜的框框,可以尽兴而来拂袖而去,是陪着一生的小心才光鲜于人。这个世界有多少光鲜就有多少罪恶,有多少明亮就有多少灰暗。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眼睛看了看天花板扭头离去了。”

“真是“欲知潭水深几许,且问执杆钓鱼人”呀。在这关系网远比互联网发达的社会裙带关系是获取社会资源的最便捷的途径.纵观我们的历史就是一部裙带关系史。”

“终于我还是做了这个框框里的光鲜的俘虏,但我跟他们说我视我的“吻”为生命,它不属于你们的战利品,我要把它留给我所爱的人。姜主任笑着说头儿是个开明的人,知道你们小女生爱玩象征主义的把戏,他不会小气的。并当场许诺等你有了心上人绝不瓜葛还亲自为你证婚呢。”

“要不说还是人家头儿有八面玲珑的艺术,便宜占尽还落一人道主义名声。”

“你说这偌大的世界难道就没有属于我的爱吗?”

“今天你向上帝祈求了吗?”

“吻我好吗?”

作者简介:

刘爱军,别名易水寒,河北宣化人,81年生,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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