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卡罗维瓦利纪行

原创： 天津 马文华

残秋尽，冬未隆。

伴随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我们乘坐的大巴车驶离了布拉格国际机场，一路向西，前往捷克共和国那座与冰岛雷克雅未克、中国五大连池相媲美的世界著名温泉之乡----卡罗维瓦利。

接近小镇城郊之时，天空淅淅沥沥地飘洒起雨花。可能是出于对旅游胜地道路的顺畅和环保意识，大型汽车是不能进入小镇的。大巴车停靠在郊外的一个停车场。

细微的雨丝轻吻着人们的面颊，让人感受到湿润清冽的空气中那股深秋的寒意，凉丝丝的刺激让人莫名其妙的有一种精神焕发、身心放松的感觉。

车站紧靠着泰普拉河，站牌上分别用捷克语Karlovy Vary和英语Qialuoweiwali告知游人，这里就是温泉之乡——卡罗维瓦利。车站内有几座圆形尖顶的小屋，分别是司乘人员的休息室和几家售卖饮料、食品和纪念品的小卖部。可能是我们到得太早了，几家小卖部都还没有营业。车场距离卡罗维瓦里尚有一公里的路程。我们稍事休整，无非就是去去洗手间，隔着小卖部的橱窗观看一下陈列的商品，然后整队向卡罗维瓦利进发。

穿过一块绿地，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片楼宇。首先看到的便是矗立在镇口的普普大酒店，这座造型华美、堪称东欧最高级的豪华饭店，是电影《007皇家赌场》的主要取景地。每两年举办一次的“卡罗维瓦利国际电影节”，许多知名的国际级影星就下榻在这座酒店。

卡罗维瓦利温泉是14世纪中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波西米亚国王查理四世到此地狩猎时发现的。当时，一只小鹿被国王射伤，跛着腿逃去，国王策马紧追，眼看着小鹿纵身跳入山下泉水中，只见水面冒出一缕白烟，待小鹿从水中出来时，伤口已愈合，不一会儿，小鹿便跑入丛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国王深感诧异，命御医对泉水进行化验，结果证明泉水对治疗多种疾病有奇效。

查理四世看上了这里的温泉资源，1349年开始动工兴建，使这里逐渐发展成为欧洲最著名的温泉小镇、疗养胜地和度假风景区。从此，小镇有了“卡罗维瓦利”的名字，即“查理温泉”的意思。“鹿跳台”图案，也成为小镇的“城徽”。

十九世纪以来，沙俄彼得大帝，音乐家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文学家普希金、果戈里、席勒、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都曾慕名到此度假休养。如今，六百多年过去了，这个被誉为欧洲中古艺术建筑精品的袖珍小镇，依然保留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和风情风貌。当地政府为了留住历史原貌，规定在房舍重修时必须完整保留古老的墙面，街道修缮时也必须完整保留原来的风貌。

当我们进入小镇时，雨收天霁，秋阳杲杲。一行人沿着泰普拉河左岸的步行道顺势而下。清澈的泰普拉河穿城而过，河道中不时有间歇泉喷发，每隔几百米便建有一座跨河小桥联结两岸。小镇街道沿河流两岸铺设，以粉红、嫩黄、淡绿色为主基调的巴洛克式小楼色彩轻快明朗，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河谷两侧的爱情 山坡地上。山上有一爱情公园，只可惜游程紧促，未能一睹为快。

街边那些古色古香的马车，美轮美奂的建筑，整洁干净的街道，还有在河岸边“咕咕”啄食的鸽子，让小城沉浸在一派恬淡平和的氛围中，似乎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淡淡的芬芳，让人痴迷、心醉。

小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大多还没有开门。看来，我们绝对是到的最早的一批游客。我们先是在河岸边用面包渣喂喂鸽子，观看温泉喷发，拿出相机拍摄下小镇秀丽的风光，消磨清晨无所事事的时光。

由于捷克没有加入欧元区，捷克克朗在国内又不能兑换，大家都急于寻找一个货币兑换点，终于在小街一偶觅得一个兑换点。隔着小窗口，发现老板居然是一个黄皮肤的东方人。用汉语询问，对方不懂，汉语夹杂着蹩脚的英语，仍旧无法交流。老板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的，自然 有办法应付。他拿出一个小地图册，指着越南的地图， “嗯嗯”， 又指了指自己，是告诉我们他是越南人；然后他又指了指玻璃窗上粘贴的图标，指了指我们手里的欧元。

抬眼望去，只见图上：

左侧，一面欧盟的12星旗，1EUR，右侧，一面捷克的蓝三角白红梯形旗，xx.xxCZK；

下一行左侧，一面英国的米字旗，1GBP，右侧，一面捷克的蓝三角白红梯形旗，xx.xxCZK；

再下一行左侧，一面美国的星条旗，1USD，右侧，一面捷克的蓝三角白红梯形旗，xx.xxCZK；

我倒是挺佩服这位东方裔男子的魄力……有胆量远隔重洋到中欧混饭吃。我们按图索骥，明白一欧元兑换多少捷克克朗，一英镑兑换多少捷克克朗。

换完了克朗，街上的人流已经多了起来，店铺、货亭也纷纷打开店门、摘下护窗板。我们的卡罗维瓦利之旅才算正式开始。

到了温泉之乡”，行程安排、游览项目、谈资的话题，甚至进商店购物自然都是围绕着“温泉”二字展开。有人说，世界其它地方的温泉与卡罗维瓦里的温泉相比较，是“小巫见大巫”。足见卡罗维瓦里温泉的名气之盛。1522年发布的温泉矿物成分及理疗效果的医学报告，更让小镇名声大噪。

据说小镇有温泉近百眼。仅城区内就有十七眼温泉，有十二口都可以直接饮用。著名的查理四世温泉、女神温泉、磨坊温泉、瓦茨拉夫公爵温泉、鲁萨尔卡温泉、莉布舍温泉和硬石温泉，几乎都集中在车站长廊、磨坊长廊、沙多瓦长廊和等几座温泉回廊里。这些温泉因矿物质的成分、含量、温度的不同，治疗功效也各不相同。每年有数万人到这里接受治疗，堪称欧洲首屈一指的温泉疗养中心。

车站长廊（也叫市集长廊）是木质结构。因这里原是小镇的车站，附近有一集市而得名。查理四世发现卡罗维发利的第一口温泉，就在回廊的左手方向，墙壁上镶嵌着一幅铜版画，描述的就是当年查理四世射伤小鹿，发现温泉的故事 。这口温泉的水温摄氏64度。

磨坊长廊是一座石质建筑，因附近原有磨坊而得名。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由捷克著名建筑大师约瑟夫·季迪克设计。它华丽庄重，皇家气派十足。回廊全长132米，由中殿、侧廊和124根石柱共同组成。廊柱上有12个古典雕像，分别代表12个月份。回廊左侧的入口处有一尊查理四世的沙雕，虽说皇帝陛下看起来高大威猛，但我总感觉砂质的雕像土里土气的，似乎缺少一种厚重、大度的气质，也无法展现青铜雕像所具有的历史沧桑感。

磨坊长廊的对面有一售货小亭，刚刚打开窗板的女店主正在陈列她的小商品。商品以温泉杯为主，捎带卖些温泉小镇的视频光盘，带有地方风光图案的小钟表和饮料之类的东西。温泉杯都是明码标签，按照材质、做工、大小不等诸多的不同，售卖70克朗至200克朗。杯上的图案以花卉和小镇风光为主，也有人物 的，只是咱们不熟悉捷克的典故，不知图案上画的是何许人、说的是什么故事罢了。我花了100克朗买了一个比较便宜的，纯粹是出于好奇和方便沿途饮用温泉水之用。说它叫“温泉杯”，我倒是觉得叫“温泉小壶”更为恰当。杯子高高翘起的把手，兼具壶嘴的功能。你端着杯子把手的下端，让嘴巴对着把手的上端（壶嘴）仰脖饮用就是了。大家沿着泰培拉河左岸的人行步道行走，边走边喝。有人戏言：咱们是一边浏览两岸风格独特的建筑，一边喝着矿泉水养生。

建于1881年的沙多瓦温泉回廊，是一铁质材料的建筑，两个青铜圆顶凉亭连接著长长的走廊，白色廊沿就象是蕴含着“波希米亚”元素的精美镂空绣品。位于大道一端的凉亭中间是一希腊女神雕象，另一端的凉亭则是长吐蛇信的温泉座，泉口溟溟流淌着可直接饮用的40度热的温泉。据说患病的巴伐利亚茜茜公主曾在这里疗养，最终恢复了健康。沙多瓦温泉回廊曾经是茜茜公主最喜爱的休闲处所。最负盛名的的温泉，泉水喷发高度达12米，温度高达72摄氏度，是卡罗维发利设计最现代的回廊温泉。

沙多瓦温泉回廊的旁边是著名的德沃夏克公园。德沃夏克不仅是捷克历史上最伟大的作曲家和捷克民族音乐的主要代表人物；也是欧洲十九世纪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他的《自新大陆交响曲》，享誉世界乐坛。德沃夏克公园的中心，伫立着德沃夏克的青铜雕像，这位凝神沉思的伟大音乐家，仿佛还在美丽的温泉城凝思酝酿着新的音乐作品。

小巧玲珑的德沃夏克公园花木扶疏，景色宜人。垂柳掩映下的湖面，嬉游着无数的野鸭，丝毫不惧怕游人，你抛出一把碎面包，群鸭争相游过来觅食，一幅人与自然的和谐画面。

据史书记载，大约是公元前800年前后，西方的古希腊、古罗马以及与它们同时代的东方文明的西周王朝，几乎同时发现温泉神奇药理作用的。先秦时期的奇书《山海经》中就有“负丘之山，上有赤泉，饮之不老；神宫有英泉，饮之，眠三百岁乃觉，不知死。”的记载。虽说带有些神秘色彩，却也说出了温泉具有的特殊养生功效。

两汉时期汉赋四大家之一的张衡，有《温泉赋》曰：“天气谣错，有疾病兮；温泉泊焉，以流秽兮。”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天气不正常，有疾病流行，在温泉里泡澡，可排出身体里的脏东西。”说的就是矿泉理疗治病。

公元五至六世纪的南北朝时期，人们对温泉的认识已经比较深入。2002年在河南济源出土的北魏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元苌（北魏太祖道武帝拓跋硅六世孙）撰写的《振兴温泉之颂》楷书青石石碑，碑文共588字，其中有“皇皇上灵，愍我苍生；泌彼温泉，于此丽川；其水克神，克神克圣；济世之医，救民之命……”大概意思是：“盛大的天神啊，怜悯天下百姓。降下温泉于丽川这个地方,泉水可助神仙圣者为民治病，救人之命……”

北齐诗人 刘逖曾有《浴温汤泉诗》一首。诗中有“神井堪消疹，温泉足荡邪。”直接道出温泉可消疹、祛邪之功用。

唐代、宋代，是温泉开发利用的鼎盛时期，甚至出现了骊山华清池这样的皇家禁苑。民间传说：骊山温泉是太上老君用八卦炉加温，在更深夜静之时，骊山老母在温泉总源头撒药，温泉方能治疗百病。温泉的神奇药效，及历代帝王嫔妃的养生传说，种种社会现象也反映到文学家的作品中。于是“蒙恩每浴华池水”（韦应物）；“温泉水滑洗凝脂”（白居易）；“皓首沐浴回长春”（苏轼）。便走进了唐诗宋词。

从“骊山温泉”和“查理四世温泉”走进人类历史的轨迹中，可以发现了一个现象：即东西方传统观念的不同，导致了两个温泉在人类历史上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同是皇帝，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四世发现了“鹿跳台”温泉，并开发兴建了卡罗维瓦里，但他并没有把“查理四世温泉”据为皇家己有。虽说当时到卡罗维瓦利疗养度假的多是贵族、官吏、社会名流，却与大唐皇室不同。

唐太宗贞观十八年，李世民在骊山修建了汤泉宫（后改名为温泉宫）；玄宗天宝六年，李隆基大兴土木扩建了温泉宫，并依据北周诗人王褒《温泉铭》中“华清驻老，飞流莹心”之意，改名华清宫。李唐王朝把华清池温泉（包括骊山华清宫）视为皇家禁脔，只能是皇帝与贵妃娘娘独享上灵的恩泽。当时有诗：“千官扈从骊山北，万国来朝渭水东”，描述了唐明皇驾幸华清宫的盛况。据说杨贵妃曾在华清宫居住11年之久，其间，玄宗皇帝数十次来往于长安、骊山之间，华清宫实际上已成为皇帝的行宫别苑。

今日骊山华清宫，就有唐梨园遗址博物馆、芙蓉园、飞霜殿、昭阳殿、长生殿、御汤苑、御膳阁、御茗轩、星辰汤、太子汤以及贵妃出浴雕像等，无不与帝王嫔妃相关。而在卡罗维瓦利，与查理四世皇帝有关的只有“查理四世温泉”出水口后面墙体上，镶嵌着的一块雕刻着“查理四世狩猎发现温泉”故事的铜版画，和“磨房温泉”回廊进口处矗立着的一个查理四世沙雕。我发现，雕像的下摆，砂质颗粒有些脱落。既缺乏华贵之气，也没有游人瞻仰膜拜。如果查理四世重生，目睹此情此景，是否会有英雄迟暮、失落沮丧之感？

东方与西方两个著名温泉的巨大反差，既是东方儒家文化与西方教会文化的区别，也是“大一统的世袭制集权帝国”与“非世袭制、皇帝是由帝国疆域内分封的贵族公侯中通过竞选，脱颖而出者为帝”的帝国之区别。

时间已近晌午时分，我们回程去好兵帅克餐厅就餐，途中经过圣玛利·玛格达列尼教堂。这是一座巴洛克式小教堂，建于1732-1736年，原始的教堂可追溯至1485年。蓝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端庄肃穆，充溢着宗教的圣洁感。它虽不能与一些著名大教堂的高大华贵媲美，却以其精巧、简洁、庄重、严谨让人折服。

好兵帅克餐厅坐落在一小巷的巷子口内。既无显赫的门面，也缺乏一般店家所具备的地理优势，唯一引人瞩目的是摆放在巷子口的那尊“好兵帅克”的塑像。“帅克”素面朝天地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似乎丝毫不关心身边的一切。只有那颗硕大的红鼻头在中午炽烈的阳光下，愈发显得红光闪闪……

还未到营业时间，但店主人仍然把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迎进饭厅。大概是我们坐在餐厅内，让当地的食客误以餐馆为正在营业，陆续有一些客人走进餐馆，都在店主人“叽哩哇啦”的一番解释后退出餐厅，我们才知道，我们一行正在享受着主人的一种特殊待遇了。

午餐很丰盛，香浓烤制的猪肘，酥松的甜面包，配以年份红酒，真得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胃口好的、饭量大的，正好大快朵颐；饭量小、没胃口的却不知道如何消灭？虽然彼此间有互相调剂，仍然未能全歼“盘中餐”，据我估计，吃剩下的食品，怕是有将近一半之多。再看一下左右就餐的当地食客，都没有这种“铺张”，我有些汗颜。捷克人会如何看待中国人呢？我总在想，当你走出国门时，你就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人”，而是代表了华夏民族。这是我进入欧洲心脏后第一餐的真实感受。

虽说午餐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却也无法抵消在温泉之卡罗维瓦利的旅行观感带来的欢愉。卡罗维瓦利不仅是以泉城闻名于世，更以她玲珑、精巧、秀美、朴实的风情身姿给游客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种印象不只是整体上的感觉，也体现在许多个体上。如：淙淙溪流般的泰普拉河；毫无奢华的查理四世温泉；小巧玲珑的德沃夏克公园；精巧肃穆的圣玛利·玛格达列尼教堂；朴实无华的好兵帅克餐厅；古色古香的小宾馆……泉城卡罗维瓦利，不仅以其独特风格的温泉著称于世，更以其玲珑、精巧、秀美、朴实的景观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