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葬

睁开眼,透过黑色镜片,我看到的是缓缓升起的朝阳,从远山之巅散发的万丈光芒美丽至极,我可以断定,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吧,神经衰弱的我已经失眠两个多月了,昨晚大概是我睡的最沉的一次,那是上天的眷顾吗?昨晚的没有风雪,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我就靠在她身旁。

对了,我身旁还有一个女孩,她还在睡呢,记得昨晚的梦里她还朝我大叫着,说我不要睡,要是睡着了可能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可我太困了,根本听不下她的劝告,闭上眼睛生死有命,不过结果是我醒来了,还看见了初升的朝阳,美丽而温暖的金黄色光芒将我紧紧包裹,背后那黑色的大石头也应该镀上了一层金膜,白雪反射着光,我试着用颤抖的手将墨镜取下,一片雪白映入眼帘,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感受,我只觉得眼睛发痛,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将墨镜带上了。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那腥红的色彩遍布了我的视网膜,我知道,我快死了,即使熬过了一晚结局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就这样,我闭着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或许我还能自救一下的,也许会有登山队发现我吧?要再撑一会儿,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我知道,那只是我对死亡的抗拒,曾经无数次想过自杀却在最后一刻制止了自己,每一次都是如此,不是勇气不足的问题,是我真的还想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想再一次看见那美丽的朝阳,如果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像现在一样自杀一般地独自一人登峰,我会有很多新朋友,我积极地面对生活,做很多有意义的事,那可能会有些累,不过一定会觉得充实。

在临死之际,我的脑海里没有回忆的走马灯,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希冀,二十五岁的人生太过短暂了,活下去就会有无限的可能,也许我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画家,对,将这朝阳画下,那一定会成为人人赞美的画卷,二十五岁学画画应该不会太迟,就算太迟也不怕,我相信我有毅力,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成为一名摄影师,将这美丽的画面定格下来。

我想起了高中的女孩,以往想起她就觉得那是人生终点的走马灯,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使得脑海中她的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珍贵。现在想起的却是关于未来,未来的她还有我,我们会去往世界各地,会拍下很多照片,会经历很多有趣的事,然后在岁月沉寂之时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两个人,之后会有三个人,或者很多,总之,一家人在一起,过着温馨的日子。

每天早上你都会将我吻醒,然后拨弄着我乱糟糟的头发,我会撑着枕头看着你的素颜发笑。等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家,最后又只剩下我们俩,在晴天我们俩漫步在小道上,手牵着手互相扶持着对方,我想我一定会很用力地抓紧你,怕你摔倒,怕你走丢,怕你一个不小心先离我而去,若是在雨天,我会将摇椅摆在走廊上,然后泡上一壶茶,闭上眼听着雨声,我喜欢这样恬适的雨天,而你会搬张小板凳坐在我身旁,读着我们曾看过的书,如果累了,就枕着我的手,沉沉的睡去。

那样美好的日子只能存在于幻想中,在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没在联系了,说起来一直都是我在单相思呢,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肆意地制造有你的未来幻想,你一定会原谅我吧?毕竟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对了,我还想起我那哥哥了,我那不安生的哥哥啊,你就像一匹野马,一匹离开草原的野马,一心想着在大城市里和那些披着光鲜外壳的发动机一争高下,所以你失败了,高傲的内心让你不服输,你以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总有一天会胜利,事实上,从一开始你就是失败的,而后在不断的失败里,你的心也在慢慢老去,老得像块石头,坚硬不屈,最后又只能任由肉体腐烂在街头巷尾。放弃你那可怜的自尊吧,你该回到草原,吃你的青草,喝你的露水,吹你的烈风,然后是自由

自由,我现在是自由的吗?冷风从我裸露的皮肤掠过,我现在只想活下去,那管什么自不自由,活下去一切都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身体已经动不了了,连一根手指都不听使唤了,我眯开眼睛,一点黑色的影子出现在雪山壁画上,黑影在万丈光芒中不断放大,隐约还能听到风声,是直升机么?是直升机!来救我了?来救我了!

这就是希望的力量么?我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我竟然将手臂抬了起来,挥舞着围巾,彩色的围巾在白雪中应该很好辨识,他们很快就注意到我了,直升机停在了我的头顶,绳梯落了下来,接着有个人抱紧了我,我已经不行了,刚刚已经用尽了全力了,现在稍微让我睡一下吧,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冰雪睡美人,这一次你大可不必叫我醒来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医院里独有的气味我至今仍觉得反感,但现在能闻到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只有从生死边缘走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才更懂得珍惜生命。

我的手被人握着,那人趴在床沿上,乌黑的头发里夹杂着些许白丝。那头卷发,还有那两个发旋,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那是我哥哥。

头发微微颤抖着,哥哥抬起了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渗着泪水直愣愣地看着我,他张着嘴却没法说话,身子一个劲地颤抖着。

我握紧了他的手,我以为我于这个世界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可现在我看到了,有人为我哭泣,为我激动,我于世界依旧是可有可无,地球少了我这个一个人依旧在转,万事万物依旧照规律运行着,唯有人的感情不受控制,哭泣、悲戚,有这样一个为我流泪的人存在,我就该为自己轻率的举动感到羞耻,我为自己轻视生命而自责。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医院,出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我已不需要人搀扶着走路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第一次觉得晒太阳是这么的舒服,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轻松下来,愉悦的心情让灵魂有种漂浮感。

“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哥哥这么问道,但我看不清他的脸,看不到他的嘴在动,言语像是从心里传来,即使真空也能很好的传达到大脑。

我思考着坐上了车,一路上不言不语,在连天的草原尽头,弯曲起伏的线条逐渐变化着,我就在着变化中睡着了,等醒来时眼前已经是棱角分明的天空了,钢筋水泥的都市里,光线照射在墨色玻璃上,看起来挺晃眼的,这是哪儿啊?

我并没有说我要去哪,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可哥哥将我带到了一间画廊里,水彩油墨的味道很浓郁,但我并不讨厌,在画廊的中心,我看见一个正在画画的人,那人背对着我,手上拿着画笔,不时在手上的调色板上蘸上些油墨,他在画什么?

一座巨大的雪山,裸露的黑岩,还有那金光璀璨的朝阳,这和我遇难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在那黑岩下边,恰好还有两个人,一个倒地蜷缩着,一个背靠在黑岩上。

此时,那画家在金的阳光里点上了一颗小黑点,然后将黑点不断放大。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后退,退到了墙壁上,撞倒了挂在墙壁上的画,画倒了过来,画里的是一个人独自行走在雪山上的情景,白雪皑皑的雪山,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看似朝上走,但现在却是一步一步往地狱深渊行进。

我看向那画家,那画家也看向我,眩晕的感觉侵袭而来,回过头我已经躺在车上了,车上的冷气很足,我不禁抱住了身子,蜷缩在角落里,汽车行驶在笔直而没有尽头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两旁的建筑物变成了残影,我呼着大气大声地呵斥着我哥哥,让他别开那么快,他好像听不到一般,车速丝毫没有改变,于是我双手抱膝,把头埋进臂弯里,车里真的好冷啊。

黑暗的世界在不断地震荡着。一秒钟变成了一分钟,一分钟变成了一小时,一小时又变成了一秒钟,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时间变得毫无意义,只有不断的颠簸感让我感觉到外界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开始停滞,不愿离开黑暗的我被人狠狠地拽下了车。我摔倒在了地上,坚韧的草叶有些扎人,烈日冲散了我周身的冰冷,我麻木地看着头顶上的蓝天,原来这里也是如此空旷,如果那天我登上了雪山之巅,我看到的世界是不是也如此广阔?

我没想过我哥哥会如此粗鲁暴躁,他把我从车上拽了下来,又抓着我的衣襟让我站了起来,他比我矮,比我瘦,但他现在就像个肌肉猛男,像是摔跤选手,他毫不费力地将我拎起来,然后又重重地拍打我的后背,那力道穿透了胸膛穿过了心脏,化作沉闷的声音从我胸口穿出。

我痛苦地抬起头想要制止他,但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人,那人可真美,纯白无瑕的衬衫,深蓝的牛仔裤,看似朴素的衣着却让她的身形显得飘逸自然,她的长发随风摇摆着,她的衣角轻轻往上翻,她的嘴脸微微往上翘,她朝我走来。

温暖如春日的触感,纤细如嫩芽的手指,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双手,我曾遗忘了她,却又在无数个黑夜里回忆着她,不真实,太虚假了,眼前的人就像是云彩一般,稍微用力她就会飘散无踪。

她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在大草原上奔跑。我看见牛羊的踪迹,听见马儿在嘶鸣,脚下的绿草被我踩倒,狂风又将它们扶起,不知跑了多久,我回头望去,看不到哥哥,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被一块大石头绊倒了,它在无尽的岁月里隐藏在草丛中,也许它等的就是这一天,等这一天某个人被它绊倒,这就是它存在这儿的价值。

我是个倒霉蛋,是个跌倒了不知道爬起来的肉虫子,只能在地上蠕动蠕动,那是令人作呕的动作,她一定会讨厌这样的我,可我该怎么办?

我翻了个身,看见一个阴暗模糊的人影在我头顶,她注视着我,像是在注视一件艺术品,我现在很可笑么?你为什么要扬起嘴角?为什么不说话?

蓝天白云下,热辣的阳光里,一抹黑点在不断盘旋飞舞着。老鹰的叫声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它的翅膀卷起的狂风朝我袭来,像一双大手轻轻把我捧起,我在漂浮。

她的嘴动了,说的是什么?风声太大了,我听不见啊!

“你在说什么?”我朝她大喊。

她微笑着,看着我从地面升起,像氢气球一样往天空飞去。我挣扎着想摆脱那双无形的巨手,她又开口了,可还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挣扎着,看着她越来越小,小成一个点,小得和马牛羊分不清。

我睁开眼,朝阳变成了烈阳,已经是正午了吗?我觉得身体有些温暖了,可四肢还是动弹不得,已经冻坏了吧?身旁的尸体用她那张可怕的脸看着我,我知道那也是我最后的命运

寂静的雪山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鹰啼,在阳光下,它只是一颗小小地黑点,它穿过云端,绕过雪峰,隐没在悬崖峭壁之中,又冲天而起,在雪峰之间徘徊,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它开始朝我飞来,我看着它越来越大的身影,心里有一种恐惧感,就在这时,一片雪花轻悄悄地落在了我的额头,冷却了我的恐惧,我像个睡意沉重的婴儿,顺从自己的睡欲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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